砖场现行记
砖场现行记
1985年深秋的傍晚，周明远站在市政府礼堂的讲台上，金丝眼镜在镁光灯下泛着冷光。台下坐满了各区的计委主任和国企厂长，他们手中的笔记本沙沙作响，记录着这位"海外归来的经济学博士"的每一句话。
"同志们，"周明远操着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，"计划经济就像一辆老掉牙的解放牌卡车，必须一脚油门冲进市场经济的高速公路！"他的右手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，"我建议立即停止对亏损国企的财政补贴，让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来淘汰落后产能。"
掌声雷动中，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后排的老厂长张建国攥紧了拳头。他的红星机床厂连续三年亏损，正是周明远重点批评的"落后产能"之一。散会后，张建国拦住周明远："周博士，我们厂有两千多工人......"
"老张啊，"周明远拍拍他的肩膀，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不耐，"这就是改革的阵痛嘛。英国撒切尔夫人搞私有化，不也死了好多人？"他转身钻进黑色桑塔纳，轮胎碾过满地梧桐叶扬长而去。
三个月后，红星机床厂的工人举着"还我饭碗"的标语冲进市政府。张建国站在队伍最前面，手中攥着周明远伪造的博士证书复印件——那是他委托在香港的亲戚调查的结果。原来所谓的"剑桥大学经济学博士"，不过是花五千港币从东南亚野鸡大学买来的。
市纪委的调查迅速展开。当专案组撬开周明远办公室的铁皮柜时，泛黄的汇款单和收条散落一地：给计委王副主任的五万元现金，给人事局李科长的日本彩电提货单，还有与港商合办皮包公司的秘密协议。
"你们懂什么！"在审讯室里，周明远突然暴跳如雷，"我这是曲线救国！没有我搞活经济，哪来的税收......"话未说完，一份伪造的剑桥大学录取通知书甩在他面前。
1986年春天，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。周明远因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、行贿罪和诈骗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。曾经风光无限的"周博士"蜷缩在囚车里，透过铁窗看着街道两旁新挂的"尊重知识，尊重人才"标语，突然发出一阵狂笑。
"报应啊。"人群中，张建国摸着胸前褪色的劳动模范奖章喃喃自语。他身后，红星机床厂的工人们正排着队报名参加市政府组织的再就业培训，电焊机的弧光在暮色中闪烁，如同这个时代最真实的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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